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7-14 16:17:00    

几天后,在巨大的经济压力和内心挣扎之后,程予安拨通了那个号码。面试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,沈砚辞并未直接出面,但显然打过招呼。她很快成为了沈氏集团信息部的一名项目助理。

沈氏的工作环境和以前所在的单位截然不同,严谨、高效。程予安凭借扎实的专业基础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,很快适应了节奏,甚至在一个技术攻坚项目中提出了关键性的优化思路,帮团队提前解决了瓶颈,得到了其他同事的认可,她整个人也终于放松下来。

沈砚辞偶尔会来信息部视察项目进度。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或隔着玻璃幕墙,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在那个伏案疾书或与人认真讨论的纤瘦身影上。看着她熬夜后眼下淡淡的乌青,看着她为说服同事而微微蹙起的眉头,看着她解决难题后嘴角一闪而过的、如释重负的轻快……那些属于少年程予安的模糊影像,渐渐被眼前这个在逆境中依然努力挺直脊梁、散发着独特光芒的女人所覆盖。一种沉寂已久的东西,在他深潭般的眼底悄然翻涌。她的坚强、勇敢和所展现的聪慧,与他记忆中那个巷子里奔跑、雨夜递伞的女孩重叠,又增添了更成熟的魅力。

一次项目汇报会后,程予安被沈砚辞单独留在了他的总裁办公室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,室内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。

「坐。」沈砚辞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,自己则绕到宽大的红木桌后坐下。他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,姿态放松,眼神却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。

「项目进展不错,你适应得很快。」他开门见山,语气是上司对下属的肯定。

「谢谢沈总。」程予安保持着职业化的平静。

「你的能力,配得上更好的平台和发展。」他话锋一转,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脸上,「但你现在背负的东西,拖累了你。」

程予安的心猛地一跳,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。他知道?他调查过李家的事?一股被看穿的难堪和警惕涌上心头。

沈砚辞仿佛没看到她的僵硬,语气依旧平稳,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:「李家的债务,还有被抵押出去的房子……这些,靠你现在的薪水,杯水车薪。」

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程予安心里。她咬紧了下唇,脸色更白了几分。

「我有一个提议。」沈砚辞身体微微前倾,镜片后的目光深邃,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,「或许能解决我们双方的烦恼。」

程予安屏住了呼吸。

「我父母近期催婚催得很紧,他们希望看到我尽快成家。」沈砚辞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仿佛在谈论一笔商业合作,「而我,需要一个合适的妻子。一个他们能认可、我也能接受的妻子。」

他顿了顿,目光牢牢锁住程予安震惊而茫然的双眼。

「你很合适,程予安。基于过去……和现在的观察。」

「嫁给我。」他的话语如同冰珠砸落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「做我名义上的妻子,作为交换,」他语气加重,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承诺,「李家所有的债务,我来解决。包括房子,我会原封不动地赎回来,还给他们。」

他拉开抽屉,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,轻轻推到程予安面前的桌面上。

「这是一份婚前协议和交易合同。上面列明了我的承诺和你需要履行的『义务』。婚姻存续期间,你会得到沈太太应有的物质保障和体面。我只需要你扮演好这个角色,直到我父母满意,或者我们任何一方觉得可以终止这场交易为止。」

巨大的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窗外城市遥远模糊的喧嚣。程予安看着那份冰冷的文件,看着沈砚辞毫无波澜却无比认真的脸,大脑一片空白。

用一纸婚约,一场虚假的婚姻,去换取李家所有人的生路和失而复得的家园?

这无疑是趁人之危,是**裸的交易。可它又像溺水者眼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,散发着绝望中诱人的光芒。

沈砚辞静静地等待着,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,给猎物充足的时间去消化所遇到的冲击。他不再说话,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,看着她眼中翻涌的痛苦、挣扎,以及那一点点被绝望催生出的、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动摇。

沈砚辞只是静静地看着程予安,眼神深得像寒潭,没有任何催促,也没有丝毫退让。

那份薄薄的纸,此刻却重逾千斤。签下去,就彻底卖掉了自己,卖掉了过往,卖掉了所有残存的、关于「程予安」这个名字的骄傲和未来。可是,不签呢?身后是李妈妈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微弱呼吸,是李爸爸被彻底压垮的脊梁,是李木菀眼中破碎的光,是整个李家被碾入尘埃的绝望。

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,几乎站立不住。程予安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手。指尖冰凉,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指尖触碰到那份文件粗糙的纸面,冰凉的触感如同水滴滑落皮肤。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:「笔……给我。」

沈砚辞没有说话,只是平静地从身边拿出一支黑色的钢笔,旋开笔帽,递了过来。金属的笔身带着他指尖的温度,却烫得程予安几乎握不住。

笔尖悬停在签名处那片空白上方。那小小的空白,此刻像一个无底的黑色旋涡,将程予安整个人生轨迹彻底改变。

李家父母出院那天,天气难得放晴。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,却驱不散筒子楼前那破败阴冷的气息。李妈妈虽然手术成功,但身体虚弱得像一张纸,再也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。那扇被红漆涂满「还墙」的木门,像一块丑陋的伤疤,昭示着他们再也无法在这里立足。

一辆线条流畅、光洁如镜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逼仄的巷口,与周围杂乱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。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,沈砚辞先下了车。他今天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烟灰色高领毛衣,外面是同色系的羊绒大衣,身姿挺拔,神情是一贯的疏离平静。他并未立刻走近,只是站在车旁,目光淡淡地扫过李家那扇破败的门和门口的两位老人,最后落在程予安身上。

「手续办好了,收拾下东西,走吧。」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,却带着一种安排妥当的笃定。

李妈妈被李木菀小心地搀扶着,看到沈砚辞,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浓重的愧色和不安,想说什么,却又无言,瘦弱的身体佝偻下去。

李爸爸佝偻着腰,站在一旁,看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车,再看看程予安,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——有劫后余生的庆幸,有对沈砚辞雪中送炭的感激,更有一种深沉的、无法言说的痛楚。他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,那叹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,沉重地坠落在初冬清冷的空气里。

车子驶离了那片混乱破败的区域,穿过繁华的市区,最终驶入一个人们熟知的高档小区。「到了。」沈砚辞率先下车,示意司机帮忙搬下简单的行李。

他的目光转向程予安,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:「你的东西,我让人搬去南山别院了。」程予安知道,那是他现在居住的地方。

程予安低低地「嗯」了一声,目光转向刚下车的李家人。

李木菀默默地站在母亲另一侧,扶着母亲的手臂微微发颤。刚才在车上,程予安已经简单而艰难地向父母解释了与沈砚辞结婚的事,只含糊地提及是读书时的情谊延续。李木菀没有做声,她紧咬着下唇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比父母知道得更多一些——哥哥的堕落,那如山般的债务,远比父母所知的还要多。少女心中曾经那点对沈砚辞朦胧的、如同春日薄雾般的情愫,在残酷的现实面前,瞬间烟消云散,只剩下满满的、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愧疚与无力感。看着安安姐平静却难掩疲惫的侧脸,一个无声的誓言在李木菀心底生根:她一定要强大起来,终有一天,要把欠沈砚辞的钱,一分不少地还清。哪怕,用上一辈子。

安顿好疲惫不堪的李家父母和李木菀,程予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,这半年她像上了发条的闹钟,神经时刻紧绷,生怕发生什么变故。短短两年,似乎过的比曾经的二十多年还要漫长。程予安胸腔里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,才稍稍挪开了一点缝隙。

南山别院在城市边缘,环境清幽、绿树成荫,是她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。车子无声地滑入庭院,停下。沈砚辞率先下车,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主楼。程予安跟在他身后,鞋跟踩在光洁的石板上,发出空旷的回响。

房间主卧很大,连着宽敞的衣帽间和明亮的浴室。巨大的落地窗对着花园。程予安的东西不多,只有两个箱子,孤零零地放在房间中央厚实的地毯上,显得格外突兀和寒酸。而衣帽间里,已经挂满了当季崭新昂贵的***和配饰,标签都还未拆。那些精致的布料和闪耀的水晶,散发着冰冷而疏离的光芒。

沈砚辞没有跟进来。他站在卧室门口,高大的身影在门框里投下一片阴影。

「早点休息。」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听不出情绪。说完,他转身,走向走廊另一端的书房。门被轻轻关上,发出轻微的「咔哒」一声。

那一声轻响,仿佛一道无形的闸门落下,将程予安和外面那个程予安熟悉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。房间只剩下程予安一个人,空气安静得可怕,能听到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和心脏沉重缓慢的跳动。程予安慢慢地走到落地窗前,窗外是精心设计过的园林夜景,柔和的路灯点缀在绿植间,静谧而美好。

身体深处涌上一股强烈的疲惫和空洞,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。程予安靠着冰冷的玻璃窗,缓缓滑坐到厚实的地毯上,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,停在门口片刻,又远去了。大概是保姆,或者是沈砚辞。程予安没有动,也没有抬头。这陌生的空间,一切都像一场荒诞而沉重的梦。

沈砚辞履行了承诺,甚至做得更多。李家父母得到了最好的医疗和照顾,李沐珩欠下的那些如同附骨之蛆的债务,被他一笔笔干净利落地解决。他甚至不动声色地,将李家当年为了还债而匆忙卖掉的老房子,原样买了回来。钥匙被放在一个丝绒盒子里,由他亲手交给李爸爸时,老人颤抖着手,老泪纵横,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。

成长岁月里缺失的来自父母的温暖,几乎都源于李家。李妈妈温暖的怀抱,李爸爸宽厚的手掌,饭桌上永远有程予安位置的碗筷……这些细碎的温情,早已填补了程予安心中那块巨大的空白。如今李家父母更是正式认了程予安做养女,那份源自心底的亲近感,是血缘也无法替代的。

她做这一切,为了李家,心甘情愿。可当真正坐在这里,她才更清晰地意识到,她把自己弄丢了。「程予安」是谁?除了是李家的养女,是李沐珩的前女友,是沈砚辞的交易妻子,她还剩下什么?

婚后的日子,像被设定好的一般,却缺乏温度。程予安现在沈砚辞的公司担任他的助理。同事们对程予安这个空降的总裁助理,眼神里充满了好奇、探究,以及不易察觉的疏离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。程予安努力让自己融入,学着处理那些繁杂的文件和行程安排,像个重新学习走路的婴儿,每一步都小心翼翼。

沈砚辞在公司是绝对的中心,更是出了名的严苛。他话不多,指令清晰干脆,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。开会时,他坐在长桌尽头,眼神犀利,任何一点漏洞都逃不过他的审视。下属在他面前汇报时,常常紧张得声音发颤。

只有一次,程予安因为对一个新的行业术语不熟悉,在整理一份重要的并购案资料时,将一个关键数据归类错误。当那份文件被放在他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时,他只是扫了一眼,修长的手指在那个错误的数字上轻轻敲了敲,发出两声沉闷的轻响。他没有看程予安,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,声音不高,却像冰珠子砸在光洁的桌面上:

「程助理,专业素养是基础。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低级错误。」

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。程予安能感觉到周围几个秘书投来的目光,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。脸颊瞬间烧得滚烫,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。程予安低着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声音的平稳:「是,沈总。我马上修改。」

他不再说话,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。

下班回到那个被称为「家」的地方,气氛同样疏离。他们分房而居,他在书房处理工作到深夜是常态。巨大的房子里,常常只有程予安和定时来做饭打扫的保姆。饭菜很精致,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四季常青的花园,修剪整齐。程予安常常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,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,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

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,在公司和那栋空旷冰冷的别墅之间机械地摆动。沈砚辞依旧是那个掌控全局、一丝不苟的沈总,而程予安是他身边那个努力适应、谨小慎微的小助理。李家父母的身体在精心照料下日渐好转,脸上的愁云淡去了不少。李木菀也重新燃起了对学业的热情,回到学校。生活似乎被强行按进了一个平稳的轨道。

直到那个雨夜。

深秋的暴雨来得猛烈而急促,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,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花园里昏黄的灯光。沈砚辞有应酬,尚未回来。别墅里一片寂静,只有雨声喧嚣。程予安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,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准备去厨房倒杯水。

经过沈砚辞书房门口时,脚步顿住了。门虚掩着,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。他大概忘记关了。书房是他绝对的私人领地,程予安从未踏足过。鬼使神差地,或许是那夜的雨声太大,或许是心头积压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,程予安轻轻推开了那扇门。

书房很大,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厚重的书籍和文件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。巨大的红木书桌收拾得一丝不苟,只有一盏复古的台灯亮着,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圈。

程予安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面,最终落在书桌一角。那里压着一个朴素的、没有任何花纹的原木相框,在一堆冷硬的文件和金属文具中,显得格格不入的柔软。相框里,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,边缘微微泛黄。

照片上是穿着蓝白校服的程予安,笑容青春洋溢。「在看什么?」

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!

程予安猛地转身,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沈砚辞不知何时回来了,正站在书房门口。他脱了被雨水打湿的外套搭在臂弯,身上只穿着挺括的白衬衫,解开了领口两颗扣子,露出清晰的喉结。他的头发也有些湿漉,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,镜片后的眼睛深邃依旧,正平静无波地看着程予安,以及程予安身后书桌上那张暴露在灯光下的照片。

空气瞬间凝固,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尴尬和某种被窥破隐秘的紧张。

程予安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,血液冲上头顶,又迅速褪去,只能像个被抓现行的贼,僵在原地,手足无措。

沈砚辞的目光淡淡扫过书桌,落在那张照片上,停留了大约两秒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没有惊讶,没有慌乱,也没有被撞破心事的恼怒。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。

他没有解释,也没有询问。只是平静地走了进来,将臂弯的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。然后,他走到书桌前,动作自然地拿起那张压在玻璃板下的照片,看也没看,拉开书桌最下方一个带锁的抽屉,将它放了进去。

「咔哒」一声轻响,是抽屉落锁的声音。清脆,利落,斩断了一切窥探的可能。

他这才转过身,目光重新落在程予安脸上。他的眼神深得像寒潭,里面没有任何波澜,只有一片沉寂的、望不到底的平静。他开口,声音依旧平稳无波,听不出丝毫情绪:

「不早了,去休息吧。」

没有解释,没有质问,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泄露。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发现,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幻觉。他平静地处理掉「证据」,然后平静地下达了逐客令。

程予安站在原地,像被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。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,关于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时光,关于这场交易背后可能存在的、完全不同的底色……可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、毫无波澜的眼睛,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头。

最终,程予安僵硬地转过身,一步一步,挪出了那间灯光温暖却令人窒息的书房。身后,是重新归于沉寂的空间,和那个重新将自己所有心绪都锁进抽屉的男人。那晚的暴雨,仿佛也浇在了程予安的心里,留下满地冰冷的狼藉和一个巨大的、无声的问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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